前幾天去醫院探望朋友，朋友沒大礙，只是需要簡單幾趟跑腿。忙完正好接近飯點。
朋友吃醫院伙食，我在附近找到一間評價高的咖啡廳，外帶一份昂貴澎湃的的早午餐，外加一大杯熱騰騰的甜厚奶茶。
回到病房三兩下吃完，咕嚕咕嚕牛飲見底，果不其然，馬上胃又刺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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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邊帶著後悔幫腸胃按摩，一邊納悶地問自己：「為什麼我要點這麼多東西啊？這些食物類型和份量，對我身體不適合，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嗎？」
早午餐油膩、奶茶通常用的茶都很烈、咖啡因刮胃、我又乳糖不耐、含糖飲料刺激胃酸，腸胃很久沒受到這種多重刺激，一路撕扯到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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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反思，是什麼原因導致我對食物失去覺察？下一刻我突然領悟：是「環境」。
更正確地說，是「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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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我不是病人，朋友健康也沒有大礙，理論上心情是應該要輕鬆的。
但只要一走進醫院，擦肩而過的、一同擠進電梯的、走廊上一起坐著的，都是憂愁的、焦慮的、無力的、絕望的、氣色衰敗的人。
就算眼光移開吧，整個空間的氣場也充斥著這些情緒頻率：壓抑、緊繃、疲倦、悲傷、焦躁。而且是長年、日日夜夜，積累堆疊在整個場域裡。
平常健健康康充滿活力的人，接觸到這樣的景象、浸泡在這樣的能量，內心反射性會很抗拒。
一來是頻率不同，想把自己拉回來。二來是不想面對心中深處「我有一天也會這樣」，對生老病死的恐懼，於是想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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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一時之間無法逃跑，該怎麼辦？我的策略就是用食物，把自己層層疊疊，安全地包裹起來──
於是下意識地買最貴的、最重口味的、煙燻燒烤炸、甜膩奶香、咖啡因刺激，並且無法細嚼慢嚥，而是快速吞服。
我企圖用味蕾的快感，麻痺內心的焦慮，和生老病死保持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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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覺察又讓我回想起來，這不是我第一次有這種「用刺激性食物對抗壓力」的反應。
多年前家人重病，我天天要去病房探視。
那陣子我在醫院買早餐，每天都會去星巴克買最甜、最奶、最大杯的咖啡。麵包也都買兩個，太清淡健康的還不要，要嘛奶油酥香、要嘛大蒜嗆鼻，吃到不喜歡的還會隨手扔掉再買別的。
正餐一定是吃最貴的，食慾不好吃不下沒關係，但至少吃進去的一兩口要夠爽夠痛快。
架上洋芋片整排口味都試過，一邊吃還要一邊在中庭曬太陽、配滿是配料的手搖飲料，一邊滑手機跟朋友開玩笑說：「今天又是那個帥醫生來巡房。」
後來才知道，如果不用這些摧殘身體的食物和俗氣的異性欣賞，我不知道要怎麼在家人生死交纏、和各路人馬的荒謬鬧劇中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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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多年之後，我又跟這個情緒悄悄相遇了。
只是踏進醫院探望朋友，就足以讓這種焦慮反撲，吃下一堆平常不會吃的東西，花了一堆錢，胃痛了一整個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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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的我一定會怪自己：「就跟你說不要碰咖啡因，幹嘛要破戒！活該胃痛！」
但這次，我選擇不這麼做了。
當我覺察到，自己是因為對環境的抗拒、對生老病死的恐懼、以及多年前陪病的陰影，才會讓自己毫無理智地大吃大喝時，我反而升起了一股對自己的愛和憐憫。
我跟自己說：「我們現在和以前不一樣囉！靠吃也不能解決問題，我們來好好面對這份抗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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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我跟那些衰敗的病人、憂慮疲憊的家屬擦肩而過時，我放鬆肩膀、深呼吸舒緩緊繃的胸口，從「抗拒」慢慢轉換成「接受」。
對啊，我遲早有一天也會變成這樣，但那又如何？這本來就是正常生命流轉，抗拒也沒有用，只會讓我更遠離現實。
我接受自己會老、會病、會臭、會衰敗、會需要別人。
但在那之前，現在的我能做的，就是好好珍惜我的健康，把握剩下的幾十年來體驗世界。
直到我變成那樣的時候，我就和身體好好待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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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是這樣調整，我那種想要一直買東西、刺激味蕾、填補自己的衝動就消失了。
明明還在醫院裡，氣場也確實不舒服，卻沒有想要再轉移注意力，而是靜靜穩住自己、看書、喝溫水。像一片葉子，溫和地落在現在該的位置，沒有想再做任何事來逃走。
我找回了穩定，那份無論在什麼地方，都能「好好生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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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般人常常為了健康，逼迫自己「應該」做什麼，「不應該」做什麼。
但刻意勉強自己，往往維持時間不長，也很容易造成反撲。
找到真正「做不到」的根源，「自我照料」也會更加輕鬆。
─ 《覺察情緒，好好生活》
Y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