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胃開始有點不舒服。
持續了好幾天，隱約覺得沒辦法靠自體復原，但實在太忙了，只好先就近找個中醫看，結果醫生一把脈，說：「妳這是壓力大造成的哦。」
壓力？嗯，其實我已經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壓力了。每天好像都過得很充實，做自己擅長又喜歡的事，怎麼會有壓力呢？但身體出狀況、睡眠變淺而多夢也是事實，隱約覺得好像應該是有壓力的，只是我弄不明白壓力源在哪裡。
「妳平常有什麼休閒娛樂嗎？」醫生一邊看著螢幕，一邊隨口問我，沒想到這句話忽然讓我愣住了。
空氣幾乎是空白三秒鐘之後，我才結結巴巴地回答：「呃…休、休閒娛樂，是指運動之類的嗎？」
一邊問一邊都想打自己嘴巴。小姐，休閒娛樂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妳是耳背還是文盲？
「運動、或是其他可以紓解壓力的事情都可以。妳要找點這樣的事做，不然壓力會沒辦法釋放，胃很容易出問題。」 醫生繼續敲著鍵盤，一邊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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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時傻傻地點頭說好，但其實滿腦子嗡嗡作響。原因是，我發現自己竟然回答不出休閒娛樂是什麼。 在上班族時期，這個問題想都不用想，我一定會大聲說：「當然是身心靈啊！探索人心是我最大的樂趣！」
但是現在，等等，當身心靈已經是工作的時候，你的興趣已經和工作完全劃上等號，那身心靈還能算是「放鬆的休閒娛樂」嗎？
這是一件很吊詭的事，也是「興趣變工作」以後必然會出現的奇怪現象──不，我絕對不是要說「興趣變工作就不有趣了」，基本上我不支持這句話。興趣變工作絕對一樣有趣，甚至會更有趣，快樂會倍數成長，但是它會創造一個新的盲點： 「你會分不清處壓力線現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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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長一段時間，我的工作和休閒娛樂是同一件事，所以可能在絞盡腦汁地寫完兩小時的稿以後，心裡想著「呼～終於可以休息了」然後往沙發一躺，接著捧起燒腦的書來看。 一邊看一邊又畫重點，啊這個主題下次可以寫，啊這個觀點很像某某個案，下次分析可以用。拿起筆記寫得很開心，腦子又開始滋滋滋地作響起來，跟剛剛工作用的是同一個區塊，燒一樣大量的柴油。
然後晚上攤開日記本，心靈書寫，喜孜孜地覺得自己在探索內在，好快樂好有趣啊！結果燒乾了剩下的腦漿，還自覺很滿足。 或是，白天做兩個個案很累了，回家還想著要寫篇文章，寫的時候覺得很開心啊！根本沒把它當工作，這是興趣！但這樣榨自己的腦力，怎麼可能元氣不大傷呢？
上班族比較沒這個困擾，因為工作過程很少「快樂」的正回饋，所以壓力線逼近了，很容易就察覺，甚至馬上丟開；但是當「工作＝興趣」的時候，這條壓力線是模糊不清的，甚至被埋在「快樂」的感覺之後，當你以為自己還樂在其中時，身體已經悄悄超過壓力線的邊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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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幾天都一直在思索這件事，甚至認真考慮發展一個身心靈以外的興趣，讓自己可以從不斷燒腦的內在思考中抽離出來。
但是我不知道我要做什麼，才能展成「興趣」。因為我只對「心靈」這個領域有窮盡探索的熱情，對其他事毫無這種執念。
平常雖然有靜坐、運動，有用是有用，可是不是所有時候都靜得下來打坐，也不是所有時間都適合慢跑。我非常困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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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今天，因為某些因素到朋友公司，順便跟她喝咖啡。 聊著聊著，朋友聽到我最近正在尋覓新的唇膏，馬上把自己將近十來條常用的存貨兜出來，不但擺滿了一桌，還架好鏡子讓我一條一條玩，一邊眉飛色舞地跟我推薦。我跟你講，這支擦上去氣色瞬間滿分；這支味道我超喜歡，還可以當護唇膏；這支我平常專櫃買要ＸＸＸ元，我在網路上竟然找到超低價，而且是正牌的，你說是不是超神奇。
我早上沒上妝，在鏡子前一條擦一條卸，看著自己的氣色百變，時而艷麗時而氣質，時而低調而紅潤，好幾支都好喜歡，馬上打聽在哪買 「妳要哪一支，我馬上幫你去賣場找。」朋友要我開網購app，但我竟然一個都沒有。 「妳下載一下啦，很方便耶！」在她要求下，手忙腳亂地裝了。其實我平常很少網購，因為不喜歡等、不喜歡浪費包裝、也不喜歡填資料，因此大多是買那種不用留資料直接取貨付款的，堪稱現代原始人。
朋友接過我手機，熟練地在上面打上產品名，還確認有沒有過運費補貼價格，加入購物車，邊弄還邊跟我說：「我幫妳選好色號了，妳到時候可以直接按結帳哦！」
當下我忽然覺得，這場景好像孫子在教阿嬤用手機：「阿嬤，我幫妳手機都設定好了哦，妳到時候就按這個大大的綠色鍵，就可以打給我了！」
那個感覺異常奇妙，平常在自己同溫層活得太深，不知不覺在其他領域很像笨蛋；可是，我卻忽然覺得，那個感覺好像正是我在找的──「放鬆而有趣的感覺」。
原來，原來我這個腦筋已經燒過頭的人，不是要另外找一個興趣去鑽去燒，根本不是。因為我跟很多單純的娛樂已經脫節太久了，其實去翻翻時尚雜誌，看看最新的日韓穿搭；逛逛開架式彩妝，試試自己嘴唇到底適合乾燥玫瑰、還是蜜桃橘紅；去寵物咖啡廳裡摸摸貓、看看狗。 單純就能開心，搞不好才是我要找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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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朋友公司的時候，我心情異常的輕鬆（可能因為很久沒當個單純的笨蛋了，莫名覺得幸福）。去金石堂探望自己的新書區時，還順便帶了一本好像很簡單又很有趣的線繪書，「會畫線條就會畫」，很好，這次我不貪深，純開心就行。
對於燒腦過度，被醫生要求要「找娛樂」的我來說，以後我可能會要求自己：休息的時候，不准碰任何觸發思考的東西，給我去逛街、給我去跑步、不然去專櫃試擦口紅都可以。 這是「工作＝興趣」的人，走過一大圈冤枉路之後，才找到平衡壓力的最佳辦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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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S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