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會告訴我,自己現在感情遇到困難;但其實他們來找我之前,早已做過了各種努力,理性感性、軟的硬的,但是最後通通無效,只會讓自己更往死胡同鑽。
很多時候的確是當事人有盲點,輕輕點一下之後,問題就迎刃而解了,「啊我都沒想到可以這樣處理」般地恍然大悟;可是有些人,是我無論如何都幫不上忙的,那被我叫作「不想分手,也不想要現況的戀人」。
他們跟一般來諮詢的人沒有兩樣,會問的問題也都差不多:「為什麼我沒辦法跟我男友溝通」「為什麼一定要跟前男友糾纏不清」「他說我不體貼,可是男人要的體貼是什麼?」「我跟她一直吵架,要怎麼樣才能說服她我的立場」;
可是就像我所說的,其實當事人腦袋都很好,各種可行發法幾乎都想遍了、也做過了,沒用就是沒用,或是暫時有用一陣子之後又沒用了,醫學名詞就是進入「無效醫療」的狀態;而對於已經沒救的感情,就只有分手最適合──但是重點來了,提到分手當事人就會開始跳針:「我也不是不愛他。」「他也有在改了。」「愛一個人不就是要一起努力嗎?」「之前努力過一陣有比較好一點啊,只要繼續努力一定可以的。」「我也是可以退一步啦,他愛玩交友軟體就去,反正又不是真的有上床。」
甚至還有靈性中毒者會信誓旦旦地告訴我:「這是我跟他之間的業力,我不想逃避──不然下輩子還會繼續糾纏,所以我要留下來為自己的課題負責。」(←但我必須要說,通常這種人最大的課題其實不是別的,正是「離開」。)
不想分手,也不要現況的戀人,在感情中自我折磨的程度,常常讓人於心不忍;旁人雖然很想巴蕊叫他趕快停損認賠,但當事人因為對「分離」有巨大的恐懼,常常會不斷地回頭審視是不是還有一絲希望、是不是還有一點點改善的空間、是不是還有可能湊合地過下去、是不是可以不要讓這些年投注的感情歸零;而只要有一絲絲地好轉跡象,他們就會欣喜若狂,想著是不是終於盼到雨過天青,是不是他們感情終於熬出頭,是不是……
他會做出任何努力,只要可以不要分手。
因為分手的過程,對當事人來說是一場巨大的毀滅──即使知道未來會更好、即使知道自己將來一定能走出來,即使堅信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對象──但是,如果可以活著的時候,誰會想要尋死呢?尤其前面已經死了那麼多次了,每一次都像去地獄走一遭;那些說著你可以分手啊、分手只會更好的朋友、兩性專家、心靈導師,會在那樣徹底失眠的闇夜陪你哭嗎?會在你清晨起床淚流滿面的時候握著你的手嗎?會在你想找人聊聊心理話的時候,隨時坐在你身邊聽你說嗎?
不會。
正因為不會,那些已經在感情中被折磨得精疲力盡的人,才沒有勇氣去走瀕臨死亡的那一關;那個痛苦過大,而且只能獨自承受;
伴侶再差勁,彼此折磨再痛苦,但至少是兩個人;有人可以指責、有人可以要求、甚至偶爾還可以取取暖,哪怕只是在寂寞的時候有個對象說說話都好,即使對方根本不懂你。
但是一個人的時候,這些都沒有了。
正因為我曾經也走過,所以我能夠明白;當時的我甚至認為如果有時光機,未來的我一定會回來巴死自己這個懦弱的混帳──但是即使深知這一切,當下仍然做不了主──因為要死的人是我,不是那個來巴我的傢伙,她在未來好得很,不是她在痛,當然可以理所當然地叫我去死。
然而,他們又能怎麼辦呢?
對於不想分手,也不要現況的戀人,唯一能夠建議的,就是「停止責怪」。
因為不想分手,或是沒有能力主動提分手,所以選擇待在現況,那就待在現況吧!那沒有什麼好不好,就是一種選擇;
只是做了選擇之後,就不要再責怪對方或自己了;因為造成現況的原因,正是因為自己「沒有能力說再見」──也許是因為對分離有過大的恐懼、也許是因為沒有承擔被對方指責「負心」的勇氣、也許是過去的經驗太痛而害怕,而既然是自己無力承擔,所以選擇不分手,那就坦然地承擔不分手的後果:
停止責怪自己是不是哪裡不夠努力,不夠體貼,不夠成熟,才讓對方不喜歡你;
也停止責怪對方不瞭解你、不夠識相、沒給你安全感、只會挑你毛病,想怎麼樣才能改變他。
這些都是模糊焦點的問題,不要再花力氣改善它們了。
因為問題從來不是在這些問題上,而是出在「沒有勇氣離開」──
這些被你當作「問題」的問題,只是拿來逃避離開的障眼法而已。
把那些拿來繞圈圈的力氣省下,承認自己害怕,也是一種對自己誠實;
既然沒有勇氣帶自己離開,至少要有勇氣承認,自己就是不敢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