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政治人物遭受家暴的新聞鬧很大,看到的第一時間當然是義憤填膺,從骨子裡湧出的怒火瞬間沸騰。
當又看到身邊很多朋友,紛紛冒出來來 #metoo 各種經歷過的精神/肉體親密暴力時,又像有一桶冰冷的水從頭上澆下來,寒氣透回背脊,心裡想著:竟然嗎?你也是?妳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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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這真的不是離我很遙遠的事?在我跟這些朋友聊天吃飯工作的時候,他們搞不好前才從爪牙中掙脫,帶著若無其事的笑容赴約?
接著我又聽到另一種聲音,無奈地說,誰不想幫他們,但這種情侶都床頭吵床尾和,最後倒楣的都是我們這些雞婆的人。
我確實也曾經在臉書看過朋友說,他在路上看到有女生被男友推擠辱罵,把東西摔滿地,他趕快過去幫忙,並且跟他說這是暴力該報警,結果女生一邊哭一邊要他別多管閒事,隨後又被男方拽走了。
那到底,該幫還是不該幫?我是無論如何一定會幫忙報警,但報警又如何,只要沒有造成重大傷害,受害者噤聲,加害者最後還是會繼續在他的「伴侶」位置上,暴虐的徵收他認為自己應得的一切。
正當我處於一種無力又憤怒的狀態時,恰好看到一些文章在呼籲大家不要檢討受害者,我一邊惱怒的想著:是誰腦子進水才會去檢討受害者,都已經很可憐了,不是應該保護他們才對嗎?下一秒我忽然醒了過來──不對,連我自己都有過這樣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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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年前有個朋友的學妹,遇到親密關係暴力,講話不順對方的意就會被甩巴掌,也一天到晚對她說,妳就是廢,沒有人要妳,除了我以外誰會愛妳,甚至把自己種種控制行為美化為愛,最後女方還為他拿掉小孩好幾次,以為這樣男友會對她好一點。
那時候我還年輕,第一次聽到的時候,已經不只是惡寒了,是整個身體承受不住的微微發抖,很難分清是震驚、憤怒還是恐懼,喉嚨深處有一股憤怒湧出來,只差一步就想大吼:「妳為什麼要讓他這樣對妳?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回去?!妳沒有腳不會跑嗎?!」
我沒有真的這樣做,因為跟學妹不熟,正好朋友接過了話題緩衝了時間,我拼命深呼吸壓住了衝動。時隔多年,我依舊記得自己那股差點發作的暴怒,現在回想起來,我終於明白那種想「檢討受害者」的衝動從哪裡來──
因為當下情緒濃度極高,聽到故事的當下太無力,太痛苦了,又不知道拿這股感覺怎麼辦,只好狠狠用憤怒把它推開,而當事人就是首當其衝的出口。
我的潛意識認為,只要指責他沒做好該做的責任,就能把這種痛苦推回去,我就可以把這種無力感卸掉,這是一種反射性的自我保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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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或許也是我們社會上承襲而來的機制吧。
小時候受傷或生病,長輩都會先痛罵一頓才帶去看醫生,導致我跌倒時馬上爆哭不是因為痛,而是因為害怕被罵。
稍微有一點自主權後,我甚至養成自己偷偷摸摸看醫生、藏藥袋、藏傷口的習慣(成年後有一次開個門診小刀,我還是自己上手術台的),因為不明白我已經生病了,為什麼還要再挨一頓罵?那我不如自己偷偷處理傷口就好。
現在我明白了,大人是因為第一時間無法承受心理的焦慮,所以先用憤怒來推開痛苦;但小孩都知道要用隱藏傷口來逃避二度傷害,何況是這整個社會的受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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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就這樣一層堆一層,事件一發生,旁觀者會用指責受害者來推開無力感和痛苦;受害者已經很虛弱了,於是開始隱藏傷口不敢再求助──甚至為了怕報復,就算有人願意幫也會嚇得推開。畢竟等對方被關,或保護令下來都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但只要膽敢求援,明天就可能遭到更嚴重的對待。
而加害者呢?就在這樣的溫床下,繼續滋生著他們對人世間的惡意,還以為自己是對的,這是他們「自家人」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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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為旁觀者的我們,能做什麼呢?能夠不要成為這個溫床的一份子,我想可以做到很重要的一點,就是「覺察情緒」。
覺察自己聽到這樣的新聞、這樣的故事,第一時間我的情緒什麼?痛苦?無力?恐懼?不安全感?
第二步很重要:接住這個感覺。
我自己有個具象化的想像,每當心中有不舒服的情緒時,就像一盆水裡面落入了一滴髒汙,我們不希望它散開,就拿一個碗把那滴尚未擴散的髒汙撈起來,擱在一邊靜置。這個視覺想像很有效,我們並沒有否認那個情緒的存在,但也沒讓它擴散到整顆心的寧靜,而是給它一個空間讓它存在,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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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旦我們有能力覺察,進一步允許自己這股不安的情緒,就是對這個事件最大的貢獻。因為我們沒有進一步讓痛苦轉為憤怒,就不需要透過「檢討受害者」來紓壓;如果未來遇到需要幫助的人時,也能夠用這個能力好好接住對方。
而最大的受益者,也許是自己。當我們有能力接住自己的痛苦,將來不幸遇到這樣的伴侶,也有最大的可能性救自己脫身。
有生之年,也許暴力事件不會消失,但只要身邊多一些能接住情緒的人,那些受害者就多一分求助的勇氣。而我們能做的,就是勇敢成為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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