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自網路)
一個心靈工作者,或不是心靈工作者,但是時常有想要幫助人從生活難題中脫困的善心人士,常常都會在心裡卡住一個問題──「我要怎麼幫他/她?」
活脫脫的看著一個人,特別是自己在意的人,在明明已經很明顯,明顯到他自己也知道,或自己已經提醒打臉了八百萬次的點上打轉沉迷,同樣的錯誤一犯再犯,像毒癮一樣吸了又戒戒了又吸,他不撞牆我們自己都想撞牆了,一次次的重複輪迴他也覺得受挫自責無力,而我們則越來越用力,越用力越生氣,生氣到最後乾脆放棄撒手不管了,但休息一陣子以後又覺得實在放不下,加上對方見到你放棄他,也會因為過於內疚而暫時看起來有起色,所以你又覺得孺子可能可教加上休息夠了又再回過頭來教他,然後再反覆回第一段吸了又戒戒了又吸的輪迴裡。
因為做諮詢個案,我腦內的資料庫儲存了很多千奇百怪的人生故事,那些個案來找我時,就像有人拿數學題目來問我,而我每次解析問題,都在動用自己已知的人生數學公式和解題經驗。故事聽完以後內心已經先破題,直接切進問題的根源,但自己能懂不等於個案懂(否則他來問你幹嘛),所以要用對方能夠接受的邏輯和語言,像庖丁解牛一樣一層一層的把問題有邏輯的拆解,分析給他聽;當對方恍然大悟,並且能夠跟你用同樣角度直視問題核心,也認可你建議的前進方向的時候,個案就算完成了──不過,那是純指諮詢工作部分,而之後的我,會把這個故事與分析結論歸檔在腦袋資料庫裡,當未來我又遇到新的理論的時候,會再拿相應的故事出來重新分析一次,測試這個新學到的理論正不正確,能不能解出比我之前更好更深入的答案,或是可以和我之前的分析解出相同的結果,驗證我原先的解法的確正確,也證實這個新理論可行。
我是用這種嚴謹的精神在做心靈諮詢工作的,我數學雖然不太行,但曾經念過理組,這種反覆推敲環節的科學精神倒是沒有浪費(笑)。
我一直相信心智科學就是科學,不是盲目的信仰,是可以拿自己的心去實驗證明的,如果實驗失敗,就要回過頭來找哪個環節出問題,而不是一概否定理論或是盲目接受,自己親自去求知、實驗、找答案,任何事情本來就應該是這樣,靈性也一樣。
扯遠了,我要說的是,在進行內觀的時候,這個過程本身就是針對自己的內心來進行非常深入且精密的外科手術,所以當深植於潛意識裡的惡瘡膿血開始流出時,附帶的好處是會把平常堵住智慧源頭的石頭打碎,智慧之泉就會源源不絕的流出──而智慧之泉要流到哪裡,端看修內觀的人本身擅長的是什麼,那就是像河道一樣,而我的河道就是平常累積的心靈諮詢,所以很多自己的或是個案的人生故事,我以前解題了也歸檔了,新的智慧出來時又會讓我重新把那些歸檔故事洗刷一遍,尤其是那些我不滿意的歸檔──那些覺得沒道理但還是發生的事,當時並沒有足夠的高度可以合理的解釋,而當新的智慧重新沖刷過那些故事一遍之後,瞬間一切都豁然開朗,一種「哎呀,原來那時候的局勢是這樣,這樣一切就說得通了!」或是「啊,我原本一直不懂為什麼Everything looks alright,但結果卻出現大問題,原來盲點在這裡,原來盲點在這裡,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我在靜坐的時候常常會因為這樣分心(笑),因為可以解決舊問題實在真是太有吸引力了。但問題也來了──你看見自己的問題點就算了,但看見別人的問題點,甚至當事人根本沒來問過你,但你已經自行解答了他的人生難題時,怎麼辦?
別人沒來問你,擅自去開人家的刀實屬白目;尤其是我發現,內觀以後自己的心靈手術刀變得非常鋒利,能夠一刀切進別人內在最深層的黑暗面──以往我的手術刀頂多是切到一個人內心的匱乏與創傷層面,一般人聽到自己是因為匱乏愛、自我價值低落、童年創傷而導致現在的各種問題,多半很容易接受,因為撫慰傷口處理問題還蠻容易的,我是說相較於被直指他最深層的黑暗面。一個自覺是受害者的人,怎麼能夠這麼坦然的接受,自己其實是造就一切苦難源頭這種血淋淋的事實,還聽你很有邏輯系統的證明給他聽。
但是如果刀只開到創傷層面,就像砍樹只砍到莖幹,雖然那棵樹繁茂的枝葉可以因為樹幹被砍而煙消雲散,問題也暫時像是解決了很多,但是根還在啊,根還在它又會再長成另一棵樹,只是變化型而已,衍伸其他的人生問題,這樣根本解決不完。
那這樣到底該怎麼辦呢?說了是白目,不說難道眼睜睜的看著別人被自己的問題纏繞窒息而袖手旁觀?這樣算真的善良嗎?
好在那股湧出的智慧之泉在削利我的手術刀時,也提供了答案,我在煩惱這個問題的時候,當下突然也明白了一件事:「當你在抱怨別人不肯面對現實的時候,自己同時也是在不肯面對現實。」
是的,別人不肯面對現實,你怎麼講他都不聽,或是對方好像有聽但其實是假的、表面的,實際上還是迴避閃躲不肯面對,或是他口口聲聲說自己想面對但實際上一犯再犯,這些其實都一樣,統統都叫做不肯面對現實──而你也是,你不肯面對他這樣的這個現實。
別人不肯面對現實,而我不接受他這個現實,基本上說到底兩個人是半斤八兩的。我深刻的體悟到,如果我對一個人有期待,期待他變好,變成我想要的樣子,而他做不到就生氣甚至攻擊懲罰他,那不過也就是人性的貪愛之心和嗔恨心的習氣在作祟而已,沒有自己想像得那麼高尚,以為一切出自於赤誠的愛與擔心。
不是說愛一個人,就是接受他本來的面貌嗎?如果他不改我就不愛,或他改了我才愛,那麼我愛的不是他,而是愛著我的期望。
如果別人不想改,或改不掉,fine,雖然這個現實我不喜歡,但我不想賠進去讓自己不快樂,因為我不快樂對自己和對別人根本沒一點好處(對方如果只是為了怕你不快樂而改,那個改是假的,也不是真的面對現實,只是一種討好),所以我警覺的不讓自己隨著逆境起習氣反應,心平氣和的接受他改或不改,都是萬物運行的實相,改也好,不改也好,就跟晴天和雨天一樣,沒有什麼好或不好的。哪天他貌似改了,不管真的假的,我都很開心,但會提醒自己不要執著,還是當作那是萬物無常運行的一部分,下一刻要繼續放晴還是下雨不是我能決定的,不管他變得怎麼樣都不影響我的心境,我都讓自己坦然接受。
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當個絲瓜藤架。一株絲瓜苗從種子發芽以後,冒出土裡長大、抽高,接著就需要攀上支架,不然很難繼續成長甚至開花結果。所有想要幫助別人成長的人,其實靜靜地當個絲瓜藤架就好了,我們的任務是不斷地讓自己變得夠結實、寬廣,能夠讓絲瓜藤用最順的方式攀上來,有足夠的空間讓它成長至最健康的樣子,That’s it.
至於絲瓜種子要不要發芽,它發芽的程度夠不夠到可以攀上來,要不要攀上你這根支架,攀上以後它要不要繼續成長,甚至超過你到開花結果,還是中間任何一個環節它就枯死了,然後又從頭來過,又枯死,又從頭來過,通通不干這根絲瓜藤架的事──你應該沒見過絲瓜藤架因為偏愛哪顆種子,而拼命的想介入它成長的過程,伸手去把芽抽高,或是拼命把自己靠過去還把絲瓜藤硬往自己身上纏,或是因為某顆絲瓜藤好不容易攀上來,但還沒長到開花結果就死了而氣哭的絲瓜藤架吧。
Jus tbe there.想助人者,做好該做、想做、願意做的事,然後只要靜靜地待在那邊就好,一顆真的想長大的絲瓜苗,一定會找到你努力攀上去的,不然它也一定找得到其他支架去攀,我們要做的,只是對於別人要長或不要長一視同仁,別人不肯長而自己動氣了,那是我自己的問題,是我的貪愛跟嗔恨習氣作祟,是我無法面對這個現實,不是別人的問題。一個真正慈悲與愛的人,不會用習氣面對別人成長與枯萎的過程,而是堅實的在那裡,他需要什麼支持就依照能力範圍回應,也不施加期望,只放手讓它自己決定要不要成長,與我無關。而這才是萬物正常運行的規律,自然法則不會要求每一顆絲瓜都不能死,非得要在你希望的時辰和方向長大或開花結果不可,人的成長其實也是這樣。
而當對方願意攀附你這個支架的時候,也需要非常大的慈悲與智慧。慈悲,就是坦然的接受對方願意或不願意成長的決定,對方不願意接受、甚至辜負了你的支撐也不憎不恨,因為那是我願意給你的;智慧,是對方願意接受你的支撐時,判斷支撐的程度要給多少(請不要對方嘴巴說「我要聽你講實話」就信了,相信也是你太蠢)。
對我來說,這也等於是要判斷自己動手術要動多深,有些人你判斷他嘴巴說想聽實話,但實際上只是想討拍或純抱怨,就不用自討沒趣幫他動刀,給他點安慰劑就好,除非他太多次講到你煩了,視情況試探性的禮貌的往他的病根碰一下,如果他尖叫抗議也好,罵完下次就不會來了;如果他罵完以後回去默默想想覺得好像那個地方有問題,下次來搞不好就是個可以動手術的人了,那也算功德一件。
如果對方目前的體質狀況只能先切到莖幹,還不能切到根──例如,他已經覺得自己是受害者也覺得自己被傷得體無完膚,你最好先切到創傷層,跟他說要先療癒自己的自信和看見自己想要討好別人的課題,先讓他恢復健康體質再來動大刀;不然如果直接切到根,跟他說他其實有想要扮演受害者來博取別人對自己的愛憐、來幫自我感覺加值的貪慾,不被一巴掌打死才怪,不然也會因為已經跌到井裡還沒上來,你就砸下一噸鐵封井而直接崩潰,這樣不是在幫人,這是白目,就像一個無知的劍客自以為是的路見不平抽刀亂砍人,還自以為行俠仗義。
願自己的慈悲與智慧能夠增長不滅,守護我的心靈手術刀能夠切進人的心坎裡。